直播舞台搭建在广场正中央,与南站相比,面积变大了,围栏一侧放置了一个小高台,郭有才能站在上面与周围观众互动。上午10点,直播正式开始,广场大而空旷,且远离市区,郭有才第一次使用外放的音响,线下观众终于可以加入这场狂欢。
他像个歌星,与观众击掌,合照,对歌。上午的直播再创纪录,观看人次达到3316万,最高实时在线万,他为此延长了直播时间,唱到12点才结束,还唱了两遍成名曲《诺言》。
“感觉特别虚幻,像做梦一样。”郭有才说。关闭直播,远离人群,他回到了25岁青涩的状态,面对采访镜头手心会出汗,讲话打磕绊。措手不及地,被巨大流量击中,“责任大了,压力也大了,所有这些资源汇聚到咱们身上,我感觉要特别好好把握。”
如今,郭有才是流量的代表,他总被镜头包围,那些跟拍他的主播想和他互动,只要有时间,他都会满足。郭有才理解他们的辛苦,做了7年自媒体,假若没有这泼天的富贵,谁还不是如此讨生活。
药壳贴在手机的后置镜头上,屏幕里出现了昏黄的复古滤镜,郭有才站在镜头前,梳着油头,带着银边眼镜,胡子用眉笔画宽描深,穿一身棕西装,像十年代的青年。有时,他手里拿着黄纸卷成的烟卷儿,显得忧郁深沉。
这是他直播的风格。“他喜欢旧的东西。”郭有才的女友苏畅说,过去,郭有才经常带着她去一个大型垃圾站捡东西,那里有老收音机、老电视,还有被淘汰的VCD。捡回来的东西摆在家里,每个房间都有,显得乱糟糟的,“别人来家里我都特别不好意思。”
去年10月,天气渐冷,客人减少,郭有才不再经营烧烤摊,他突发奇想,借来发小奶奶的老屋居住。乡下老屋已废弃多年,土夯的房子,墙上挂着蜘蛛网,屋后是一树林,“我们认识的时候,他常说,想回老家,让我陪他,他是一个思想特别特别老的人。”苏畅说。
虽不理解,苏畅也跟着去了,可她害怕满屋的虫子,待了一会儿就走了。剩下郭有才自己,到了晚上,屋里阴森森的,他也被吓跑。自那以后,郭有才将那处老屋作为自己的直播背景。但老屋位置偏僻,信号不好,才挪到了三姨家。
除了三姨家,郭有才还去市区里,在万达广场、牡丹园,这些标志性地方直播,但经常被保安赶走,无奈之下才来到废弃的菏泽南站。郭有才说,南站离姥姥家近,有自己的童年回忆,站在那里能想起很多小时候的故事。
也许,昏黄滤镜内的人和景,勾起了更多人的回忆,郭有才火了。4月25日,郭有才直播间的最高实时在线人,两天后,这个数字变成了1万,5月5日,数字超过5万。
5月9日,郭有才发布《诺言》翻唱的完整版视频,人气暴增,次日直播实时最高在线万,抖音单平台粉丝数超过100万。此后几天,几乎以每天100万粉丝的幅度增长,郭有才成为时下最热门的网红之一。
2017年,刚满18岁的郭有才开始做视频,拍些段子,在当地小有名气,却经常被人嘲笑。一段时间后,他干烤腰子去了。现在看来,“给别人带来快乐也挺好的。”郭有才说。
2019年夏天,苏畅和郭有才在一起后,陪着他拍了一些搞笑视频,“说实话,我当时不是特别喜欢。”她不了解短视频,另外,原相机拍摄,她怕把自己拍丑。但那时候,俩人合作的相亲系列让郭有才涨了不少粉丝。
那段时间,郭有才早上进完货,就开始想段子,苏畅下班回家陪着他拍摄,“他把想好的内容告诉我们,词儿都是我们现编的。”苏畅说,一个段子拍完要花三四个小时,每次有演员卡壳就能引起一阵爆笑,“挺好玩的。”晚上,他们再推着小车去街上烤腰子。
2022年,郭有才遇到了一位贵人,他觉得郭有才唱歌特别好听,就录视频发到了网上,被越来越多的人看到。
“他有唱歌的天赋。”苏畅第一次听郭有才唱歌,是在KTV里,郭有才唱了首《父亲写的散文诗》,那时,两人刚在一起,苏畅知道郭有才家的变故,听着歌苏畅想到他的过去,流下了泪水。
郭有才10岁时母亲因车祸去世,之后父亲再婚,他跟着三姨生活。“歌和他的经历挺像的,那时我才知道他唱歌那么好听。”苏畅说。
被贵人指点,郭有才开始直播,除了打PK,偶尔唱唱歌,一天能播个小时,看的人多了,也能收入几百元。但那时,郭有才的主业仍是烧烤,直到去年冬天,烧烤摊停了,他才开始专心直播唱歌。
大多数时候,苏畅都陪着他在外直播,给他递衣服,递水,打打下手。天气日渐寒冷,苏畅实在坚持不住了。她记得有天晚上,郭有才在外面直播,天上飘起雪花,她坐在街边的玻璃房避寒,雪越下越大,冻得打哆嗦。
“那时直播间观看人数最多也有几千。”苏畅回忆,“我没有阻止过他,我觉得他做的都是对的,他比较上进努力。”
来年开春,天气暖和起来,俩人再次摆摊做烧烤。郭有才白天直播唱歌,晚上烤腰子,生活回到原来的轨道。
郭有才和苏畅来不及去复盘,流量冲击了生活,推着他们走。5月初,郭有才的烧烤摊前出现了一排手机,十几个主播对着他们直播。“第一次见到这种情况发生在自己身上。”苏畅说。写菜单间隙,她配合着主播比心、比耶,“他们也挺不容易的,大家都是同行,我挺理解他们的。”
菏泽南站被手机包围了,为防止人流冲撞,郭有才直播的角落加上围栏,有主播凌晨过来抢位置,只为拍到最清晰的郭有才。郭有才唱完离场,被十几位工作人员包围护送,突出重围挤进车里。主播拍打车门,镜头对准窗户,试图拍下更多特写,郭有才摇下四分之一的车窗,朝外笑着挥手。喇叭声响起,车才缓缓开走。
除了直播唱歌和烧烤,郭有才躲了起来,不再公开露面。接受媒体采访时,他将见面地点约定在一片即将拆迁的村落,一处废弃的院子里,绿色铁皮围挡隔开了外面的世界,“这里没人。”他不好意思地说。
他还没有适应成名的生活。面对众多采访镜头,即使那些问题已经回答了很多遍,他还是紧张。半个小时的访谈,他表达最多的是感谢,“感谢大家的支持,感谢大家的共鸣,也感谢大家的力量,这么大的流量,我感到受宠若惊。”
成名后,他获得了很多资源,有人提供专业的音响设备,有人负责摄影航拍,还有人负责安保,“很多专业的人从全国各地过来无条件帮助我,不仅是团队,各个部门都在积极配合我,支持我的直播道路。”郭有才说,“团队有很多人,具体人数我没查过,大概是一个很震撼的数字。”
来不及思考未来的打算,“宣传家乡,提高自己。”他回答得空泛。可现实中,他被很多力量推着走。5月17日,郭有才被聘为菏泽市文化旅游推荐官,为菏泽代言。此外,他还要配合一些策划。
这几天,他几乎没有自己的时间,早上7点起床,晚上11点休息,除了固定工作,其余时间都在接打电话,“我们俩没说过话,很久没有好好吃顿饭了。”苏畅说,“我想我们的生活一定会发生改变。”
菏泽南站也发生了变化,连夜修路,点亮站牌,旁边的高层住宅楼挂上欢迎条幅。许多主播前往南站,把这里奉为流量胜地。
郭有才离场,南站的热闹才真正开始。各类主播陆续开播,唱歌跳舞,书法戏曲,武术杂技,千奇百怪的才艺轮番上演。
5月16日晚,一位来自辽宁锦州的主播吸引了很多人围观。主播卖力地唱着DJ版《诺言》,6位主播站成倒三角随节奏舞动。“三万人啦,感谢家人。”实时在线人数每增加一万,团队都会齐呼感谢。跳了一个多小时,团队成员的嗓子都哑了,衣服湿透,脸上的汗直往下流,但脚步不停。9点,实时在线万,再一次欢呼。
此后,实时在线的速度往上涨,像是一场跑步比赛快要冲刺到终点,主播唱得更加卖力,还表演了倒立唱歌的绝活。9点06分,在线万,与此同时,为防止扰民,开始劝说在场主播离开。
“平台是有记忆的,这段时间只要和菏泽南站,和郭有才相关的视频,都会增加曝光。”自媒体从业者刘华林(化名)分析,当晚,他刚从杞县驱车两个小时赶到南站,围观这场流量争夺战。
刘华林做了一年自媒体,是带货主播,偶尔做些时事评论,账号积累了几千粉丝,“这年头不好做,涨粉太慢。”他理解众人的蜂拥而来,无非想多增加曝光,抢点流量。
那天晚上,刘华林离开南站后就前往国花博览园,想抢个好位置拍摄郭有才。可深夜,雨下得特别大,刘华林睡在了车里。凌晨两点,雨停了,他醒来走进广场,发现舞台前已围了一圈人,“人家早把设备立在那里排号了。”他无奈离开。
早上8点,他再次来到舞台前转一圈,看了所有正在开播的手机,“最高的实时在线人数也就几百人,图啥呢?”他没有开播,收起设备准备离开。